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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礼物：《胡钧自选集》

——谨以此文纪念恩师胡钧教授

秦兴方

20230101

2007年12月7日，是恩师80虚岁的生日。按照惯例，有空的师兄弟姐妹们一起赴北京与导师、师母欢聚，那天导师非常开心。不只是到场的弟子特别多，而且他精心选编的《胡钧自选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8月版），作为“中国人民大学名家文丛”正式出版了！导师将其作为新年礼物，愉快地为每位弟子签名、赠书！十五年后的2022年12月7日，受疫情影响，只有在京的弟子们派代表与恩师度过了95岁生日。两周后的12月20日，恩师就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们知道，恩师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早晚有一天总会到马克思那里报到。所以，纪念恩师的最好方式就是记住他的教诲：既然选择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就一定要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同中国实际相结合，服务国家需求，服务人民需要！因此，在恩师离开我们的十余天里，我再次重温了《胡钧自选集》，越读越觉得礼物之厚重！在我的印象中，像恩师这样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大咖，出版文集多的十卷本以上，少则三卷本，而恩师的文集只有一卷本！这既与恩师一辈子谦虚、低调的品格有关，更是恩师严谨学风的体现！好在，伟大的思想从来不按字数的多少来衡量，而是它在多大程度上能推动人们思想解放和社会发展！

《胡钧自选集》不是恩师所有研究成果的简单汇总，而是他围绕31岁时的奠基之作——1959年6月发表在《红旗》杂志上的《关于全民所有制内部商品价值形式问题》一文所进行的拓展、完善、系统化及其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的应用。从历史角度分析，在20世纪50年代末以前，由于马克思恩格斯在其设想的未来社会中不存在商品货币关系；列宁在十月革命胜利后迫于内外部压力提出了社会主义经济中可以利用商品关系并进行了短暂尝试，但其去世后这一思想及其政策没有得以延续；前苏联东欧一批社会主义经济学者虽然提出过社会主义可以利用市场或发展商品经济，但他们大多只是从经济运行层面看问题而没有从经济制度层面揭示社会主义公有制与商品经济的内在矛盾，没有提出解决矛盾的可行方案，更没有一个在实践中取得成功；当时的中国经济学界则刚刚起步，研究力量极为薄弱，学者们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学习、消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和“苏联经验”上。所以，公有制与商品经济的关系，是那个时代社会主义经济中最前沿的学术问题和实践课题。恩师跟我说，他之所以能够发表这篇论文，主要得益于1950年进入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班学习《资本论》，恩师在学习、研究马克思《资本论》所揭示的资本主义下等量资本获取等量利润规律与市场经济等价交换规律之间的矛盾时，受到了极大的启发，在1956年底提出了“社会主义公有制下等量劳动互换与商品关系中等价交换之间关系”的命题并开始潜心研究。经过近三年的钻研，于1959年在国内理论界第一次全面、系统地论证了公有制下等量劳动互换与商品关系下等价交换之间在利益关系上的本质区别，并从实践层面提出社会主义可以而且要善于利用商品关系，但必须注意解决好商品（市场）经济运行对社会主义公有制本质要求实现的矛盾！“这是理论上的一个创见。这一重要的学术贡献，实际上为邓小平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和我国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的确定做了理论铺垫。”正如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中国政治经济学学会在“致敬胡钧教授”中所说：“胡钧教授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理论进行了开拓性研究。他对社会主义与商品经济关系、公有制内部商品经济关系、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结合等问题做出了重大理论创新，是我国经济学界从理论上考察社会主义公有制与商品经济、市场经济结合的开创者之一。”更加值得敬重的是，无论是在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时期，还是改革开放后，一直到临终前与弟子们讨论问题，恩师都始终如一地拓展、完善、创新和发展着自己的这一理论！

在《胡钧自选集》中，恩师对公有制下等量劳动互换与商品关系下等价交换的相互关系，实质上就是“两种等量劳动互换关系”的揭示，还具有重大的方法论意义。恩师深刻阐释了“两种等量劳动互换关系”中劳动内涵、互换方式、衡量或评价、利益关系等方面的不同，甚至冲突，但是，在社会主义阶段两者又必须相互联系、相互作用。恩师生前常跟我们说，两者的关系或矛盾，实际上就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揭示的资本主义（也是商品经济或市场经济）元素细胞——商品体内的一系列矛盾，包括使用价值与价值、具体劳动与抽象劳动、个别劳动与社会必要劳动之间矛盾在社会主义商品（市场）经济下最深层次经济关系上的集中体现，是其它一切矛盾的主要方面。如果学会了马克思解剖商品这只“麻雀”的方法，就能深入、全面、系统地理解“两种等量劳动互换关系”的方法论意义。主要是，能够全面、正确地理解“两种等量劳动互换关系”矛盾是如何从全民所有制内部的商品关系，外化到公有制内部的商品关系，再外化到社会主义社会的经济制度与商品（市场）经济体制、计划（政府）与市场、公平与效率、宏观调控与微观搞活等一系列经济关系上的，并有可能帮助我们从“里”而不是“表”的层面找到解决矛盾之法！恩师进一步指出，以上这些矛盾都属于二律背反问题，因此，要解决这些问题，（资本、劳动、政府等）力量比较起着关键性作用；商品（市场）经济下，资本处于强势地位，而劳动则处于相对相对弱势，政府的作用会改变力量比较，但政府如何作用则取决于社会性质；无论社会性质和政府如何作用，解决问题的途径都有相通之处——经济体制必然是作为经济制度关系的实现机制发挥作用，正如资本主义下等价交换规律必须服从剩余价值规律或等量资本获取等量利润规律一样，社会主义国家或政府必须致力于利用商品经济或市场规律并最终服务于社会主义公有制本质要求的实现，而不是相反！2003年恩师第二次来扬州时，还特别提及：这不只是一个方法问题，更重要的是立场问题，我们搞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的同志一定要旗帜鲜明、毫不动摇！实事求是地说，当时及后来十余年时间里，中国刚刚加入WTO，与国际市场接轨是主流观点和政策趋向，我国经济发展迎来了难得的全球化机遇期，所以，我还不完全理解导师讲话的深刻内涵。但是，随着中国的迅速崛起及其美国对华立场的转变，特别是2016年以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几乎甩掉了他们一直引以为豪的自由、平等价值观，几乎践踏了一切市场规则，对我国科技企业无情打压甚至不惜动用恐怖手段，而对本国相关企业则施以高额补贴并拉拢其他国家联合对我“卡脖子”，新冠疫情肆虐下对本国人民生命的漠视而对相关利益集团诉求几乎照单全收，为本国军工集团利益而不惜将俄乌战争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代理人战争……。也正是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清楚：所谓的市场等价交换规律，在西方政客、大资本家利益集团面前到底有多么的不堪一击！国内经济学界有些人长期鼓吹的“市场至上”或“政府无用”等陈词滥调有多么的可笑！同时，我才真正体会到，恩师的思想和方法，其高度是经济学界那些无病呻吟式的实证研究不可能触及的，而其深度也是一般的阐释性研究难以企及的！

《胡钧自选集》是恩师毕生研究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力作，是国内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研究的精品，值得精读并珍藏！

谨以此文纪念恩师！在新年到来之际，也以此奉献同行，激励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