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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我于1993年挂职担任中外合资湖北咸宁席业咸通有限公司副总经理、2004年4月-2007年8月挂职担任扬州市邗江区人民政府副区长（分管科技、质监，协管工业经济和招商引资），以及2017年以来受扬州市国资委之邀担任扬子江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外部董事的经历，使我对地方政府、企业（资本）及其行为，掌握了更多一手资料，并有更深切的感受，现进行整理。由于“我国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的制度创新”问题是今年团队科研上的主攻方向之一，所以，今天主要讨论一下关键核心技术突破中的卡点问题。

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的卡点

秦兴方

20230127

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变局，尤其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对我国发起的科技战、“卡脖子”，2019年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将“完善科技创新体制机制”纳入“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体系，提出要“……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健全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新型举国体制。”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又将“科教兴国”单独成篇，强调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必须坚持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深入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开辟发展新领域新赛道，不断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由此，长远角度如何促进我国关键核心技术的自主可控，近期如何有效解决关键核心技术的“卡脖子”问题，成为政府、企业和学界共同关注重大战略性课题。在我看来，需要攻坚的是：如何真正有效协调政府、企业和学界的行动，破除或疏通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的卡点！

2004年我到邗江区人民政府挂职担任副区长后，一直分管科技工作。当时，邗江区已创成国家火炬计划数控金属板材料加工设备产业基地，有金方圆、扬力、扬锻等多家国内有影响的规模骨干企业。到任后的半年内，我完成了基地骨干企业及其关联企业的调研，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所有数控设备的关键核心技术——数控系统无一例外依赖德国或我国台湾省进口，瓜分了产品利润的70%以上！在随后三年时间中，我和区科技部门、骨干企业的技术专家们围绕“数控系统国产化”开展了一系列调研、走访和签约合作，包括国内中科院相关研究所、*大学国家实验室，以及德国、台湾相关企业或研究机构。到我挂职锻炼期满，基地国产化设备有一定进展，但存在着稳定性、精确性不够等问题。从2007年8月回校后至今，我仍一直关注着“数控系统国产化”的进程。可喜的是这一产业领域关键技术的国产化程度已有较大幅度提高，但离关键核心技术自主、可靠、可控的目标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的卡点到底在哪里？从我在地方挂职锻炼和长期在高校科研部门工作的经历观察，问题可能主要出在两条技术创新之路没有形成合力！目前，我国技术创新主要有三支力量，即高校、专门科研院所和企业研发机构。前两个主要是在政府管理体制下运作（简称“政府化运作”），而企业研发机构则主要是市场化运作（简称“市场化运作”）。“政府化运作”的一般路径是：基于政府的技术创新目标遴选技术研发项目--项目申请单位及其团队组织技术研发力量攻关--政府建立科技孵化及其产业化平台--技术成果在产业化过程中再逐步扩散。“市场化运作”的路径，根据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揭示的技术进步原理，一般是：追求超额利润的内在动力促进企业为极大地提高生产效率而加强技术研发--竞争的外在压力促进其他企业学习、购买专利并使技术不断扩散--平均利润机制使得先进技术所带来的超额利润归零，倒逼企业再进行新的技术创新……。在我国，“政府化运作”路径的优点是体现国家意图、前瞻性强、研发力量整齐、研发平台高、资助强度大，而主要的不足是，国家意图与项目申请者目标经常不一致，在现行管理体制和评价体系下，相当多申请者并不一定以解决技术问题为导向，而是以发表高水平论文、申请专利并获奖为目标，其研究成果的转化率低，能够解决关键技术问题的则更少。“市场化运作”路径的优点是技术创新的目的性很强，创意源于生产实践，一旦研发成功，其转化率很高且能有效解决企业急需，存在的不足是，多数企业的研发的技术通常是“领先市场半步”的技术，技术前瞻性、研发平台、研发力量都较为有限，而且在诸多国家科研项目争取上，企业不能领衔或即使领衔，也会因前沿性、学理性等问题，或者项目评审的话语权主要在高校和科研院所，从而很难与高校、科研院所竞争，得到的国家经费支持极为有限。

 近年来，为解决两条技术创新之路的矛盾，国家一直在倡导产学研合作，试图通过设立各类协同创新中心、共建研究中心和实验室、共建大学科技园区等途径将两条技术创新之路有机融合，但从总体上看，融合之路仍然任重道远，科技成果产出中高校热衷“高水平论文”而企业追求解决近期生产效率的格局没有得到根本改变！据人民日报今天（2023年1月27日）报道，国家知识产权局1月26日发布的《2022年中国专利调查报告》显示，2022年，我国有效发明专利产业化率为36.7%。其中，企业发明专利产业化率为48.1%（大、中型企业分别为50.9%、55.4%，国家高新技术企业、专精特新“小巨人”分别为56.1%和65.3%），以高校为第一专利权人的产学研发明专利产业化率为17.8%，高校发明专利产业化率仅仅3.9%。目前，国内发明专利有效量中近七成由企业拥有，企业专利产业化能力不断提高，其创新成果转移转化主体地位也不断强化。当然，企业发明专利产业化率中，到底有多少是解决关键核心技术的，还需要进一步分析，用数据说话。但是，近年来中西方博弈中我们在诸多领域被“卡脖子”，至少说明技术创新方向仍需优化，水平有待进一步提高！

 如何解决技术创新中的卡点问题？从一般的、常态化技术创新角度看，必须在坚持“市场化运作”前提下嵌入政府力量，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人民生命健康，构建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的科技项目遴选、经费支持、项目管理和成果评价等办法，真正“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对于核心技术的突破，特别是那些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国家重大需求的关键技术，必须在“政府化运作”模式下嵌入市场元素，一方面发挥新型举国体制的优势，强化国家重大科技平台战略布局和国家战略科技力量（资源）优化配置，特别是优化国家科研机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科技领军企业定位和布局，形成国家实验室体系，统筹推进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和区域科技创新中心建设，加强战略科学家的培养，重视科技战略咨询。另一方面，应用技术研发本身一定要与市场重大需求接轨，一定要激发市场主体尤其是企业技术进步内驱力，对于项目管理尤其是经费管理、科技人才的考核、评价与激励，能与市场接轨的一定要尽可能接轨。